城市里的“免費生活”,有多少種可能性?

三聯生活周刊
2024.12.13
什么樣的街道既帶給人安全感,又充滿了活力,讓人隨時擁有開窗分享、出門跳舞的愿望?

文:刀 榭瑞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ID:lifeweek)


在北京、深圳這樣的繁華的城市生活,看起來什么都很便利。但是當我們走在街道上,感到口渴,想要買一瓶水,發現便利店在寬闊的馬路對面,面對長長的天橋、動輒幾十秒甚至一分半的紅燈,很多人就放棄了?!八懔税?,再忍忍?!?/p>


作為城市中小小的個體,我們時常會討論,城市的街道似乎總是在為景觀、為車流設計,人的感受則被放置在靠后的位置。再進一步,街道的文化氛圍、活動場景呢?什么樣的街道既帶給人安全感,又充滿了活力,讓人隨時擁有開窗分享、出門跳舞的愿望?


11月23日,第二屆三聯人文城市季,在成都麓山山頂廣場的ARCH SPACE,第四場圓桌馬拉松“如何給一條街道‘充電’?”幾位嘉賓就這個話題聊了聊,本場圓桌由《三聯生活周刊》副主編曾焱主持。


第二屆人文城市季馬拉松圓桌第三場?ARCH SP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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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菱怡作為“不花錢過周末”項目、走地雞團隊的發起人,分享了她的發現:街頭角落、公園長椅、咖啡露臺,這些無需消費的公共空間,孕育著簡單而珍貴的快樂。街道不只是通行之地,更是人們在日常中探索自由、連接情感的重要場所。


作家、譯者btr也是一位資深的城市觀察者,他對走地雞團隊的新型生活方式很感興趣,認為城市觀察家需要具備敏銳的洞察力和深入的同理心,同時打開感官,感受城市的味道和喧鬧。


吾恣室內合唱團團長、音樂總監鄧東偉分享了有趣的排練經歷。通過合唱這樣的公共藝術形式,“吾恣”讓不同職業的人們來體驗音樂帶來的豐富感受,也讓他們和成都本地的叔叔嬢嬢產生了更緊密、更有趣的互動。


交通與發展政策研究所(美國)東亞區首席代表劉岱宗從“以人為本”的觀念出發,分享了他在對公共空間進行系統規劃設計時的心得:我們可以從人的感官出發,更新社交場所、提升街道活力。


第三場圓桌的對談嘉賓李迪華特別補充,城市和道路要變成“街道”,不是靠規劃,而是從居民的需求出發,“居民是城市的主人”。




陳菱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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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我發起了一個興趣小組“走地雞”。27個人在業余時間組建起了這個團隊,想探討一個問題:我們可不可以過一個不花錢的周末?


大家應該都吃過走地雞。它是一種自然放養的小雞,只需要在一塊空地上吃一些谷物和菜葉,就可以長出非常健康鮮嫩的肉質。走地雞就是citywalk,非常符合我們想要的感覺。


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不花錢”感到好奇的呢?大學畢業后,我有了穩定的收入,但每個月銀行卡的余額是0元。我就在想:我的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我發現大城市給了我做什么都要花錢的預期。城市里明明有那么豐富的資源,除了消費,我們可以怎么樣用盡城市的每一個空間?


“走地雞”的伙伴提醒我說,在去調研之前,我們要不要先試著回答一個問題:為什么我們一想到生活方式,它就跟消費密不可分?


我們把這個問題拆分了一下:花錢是現在過周末的主流方式嗎?為什么生活方式總與消費聯系在一起?城市空間是怎么演變的?為什么大城市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于是我們就去問了問身邊的不同城市的人,大家是怎么過周末的。


你們會去離家多遠的地方?

用什么樣的交通方式?

如果白送你一個周末,你最想干的三件事情是什么?

周末花錢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


我們把問卷結果mapping出來。


比如在家里吃飯,我通過勞動做了一頓飯,花銷就會比較少。下館子、和朋友聚餐,我會期待廚師燒的飯菜比我好,也是一個大家聚集的契機。這些動作背后真正想要的目的是不一樣的。


我們發現,越是主動創造的事情,花的錢是越少的。那么,當提倡“不花錢過周末”的時候,我們實際是在倡導什么?


“不花錢過周末”項目、走地雞團隊的發起人陳菱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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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員們從不同角度提出了闡釋。


“不花錢不等于不付出,而是讓我們意識到錢不是唯一的貨幣,錢實際是在交換你想要的東西?!?/p>


“不花錢的前提,最好是要形成一套自洽的金錢觀?!?/p>


“不花錢是意識到在花錢?!蔽也恍枰没ㄥX來證明自己過得好,這些全是反思消費主義,不花錢的關系一定對應著花錢的關系。


“不花錢花心?!迸e個例子,一個特殊的朋友要過生日了,簡單的做法就是搞一個紅包給里面塞一些現金。但如果這個人是你特別熟悉的朋友,你知道你們真的有一段非常獨特的記憶,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禮品店可以把你們的記憶商品化,這個時候你可能是要根據朋友的喜好,你定制一個禮物,你花的更多的是花心思。


“不花錢過周末是小尺度輕便的開啟日常創造?!?/p>


“嘗試共享與其他人分享物品資源好點子,甚至是積極能量?!?/p>


“希望對不花錢的享受不來自于薅羊毛和又賺到的快感,而是對自己生活中的欲望和權力的覺知與掌控”;成員Mian說“適度取用免費資源,保護可持續性?!?/p>


多年以前宜家會設立一些免費的咖啡角,這個事情被當地的爺叔阿姨知道了以后,就直接去那邊度過他們的下午。宜家承受不住這么多人把這里作為一種公共資源。所以我們也要看這個資源它到底是面向哪個群體的,如果是一個特定的人群,而我們不屬于那個人群,我們也不會去侵占資源。


我在這里提議“Access is better than ownership”,這句話是凱文·凱利說的,即“可獲取性要比占有更重要”。城市里的圖書館或者街道,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擁有它們,但是每個人都可以獲取它們。


由此我們總結出了三點:消費反思、物品共享和主動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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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收集了近百條“不花錢過周末”的辦法。比如說做免費發模、在公園帶小音箱跳舞、坐公交車探索旅行地圖、去寺廟做義工、在家里搞開放麥等等。


圖源:《重啟人生》日劇


總結這些“不花錢”活動,我嘗試列了一個共性公式:城市空間+公共服務+物品共享+創造性的行為=在大城市不花錢過周末。我分別跟大家介紹這幾個要素。


首先是城市空間。上海的濱江區域有一個攀巖墻。四年前的生日,我邀請朋友們在攀巖墻下集合。我當時打算去超市買一些吃的,在戶外過生日,不用為空間付費。


結果那天下了一場大暴雨。攀巖場地的地板是軟的,很多人站在一起,重心是往下陷的,大家的腳全都被雨水淋濕了,非常狼狽。我想沒有人會忘記那一天,因為作為成年人,大家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尷尬和狼狽過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城市空間打了一個照面,我錯位地使用它實際上應有的功能,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可以像一個城市的主人一樣去用這些公共空間。


有一些運動天生就是非?!俺鞘小钡?。有一天晚上,我騎了很遠的車到了虹橋機場看飛機,當你不再步行的時候,輪子會幫你拓展你生活的半徑,讓你的生活不止一公里。


有一些運動生于街道,街道就是它們的游樂園。我愛人是一個從小玩滑板的人,他帶我去的滑板場地,全部都是城市里的邊邊角角。有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來是玩滑板的地方,但他說這地方絕佳——有臺階,有坡度就可以。


第二個部分是公共服務。政府推出了市民藝術夜校。500塊錢可以上12節課,它的范圍包括藍染課、茶道、鉤針、方言、短視頻剪輯……應有盡有。


“走地雞”有一位成員參加了茶道課,在這樣的場合里面,她感受到關系被喚醒的感覺。因為在那里遇到的就是非常純粹的“同好”。


尋找“免費”活動也有一些小技巧。如果你想找健身房、圖書館、展覽和食堂,只要在大眾點評里面加上“街道”兩個字,就會發現很多街道辦的公共服務。比如上海音樂廳有一個“公益場”,花30塊錢就能享受音樂和下午茶。


接下來是物品共享。每到換季的時候,我都覺得衣櫥里的衣服不是我想要的,還想再買一件。我更想要的其實是新鮮的衣服,而不是嶄新的衣服。如果舊衣服你不想穿了,但對我來說它是一種新的體驗,我們就可以在多抓魚這樣的平臺上交換自己的衣服。我把衣服的生命流動給你,于是它就在下一個人的衣櫥里面獲得了新生。


演講現場的陳菱怡


很感謝“物品共享”這個概念,它也是通過一些商業化途徑被大家都廣泛認同的。比如說共享自行車、共享充電寶,我覺得不妨先從自己身邊的朋友們開始,讓東西流動起來。例如,我參加了我朋友的一個搬家派對,她給自己的搬家派對搞了一個海報,在派對上,我們可以交換衣服,還可以給對方做美甲。


最后一個是創造性的行為。其實我覺得創造不一定那么宏大,它可以使一些破壞性的行為,破壞某種慣性或者邊界?!白叩仉u”團隊的經驗方法被做成了一本小冊子,叫做《在大城市不花錢過周末處》。這個小冊子不收費也不售賣,我們把它放到一些“走地雞友好”的空間,比如說不消費也能讓人喝口水的地方。我們的小冊子已經放到了全國100多個空間里面,包括各種書店、展覽館、理發店等。這就是我們的“破壞”,其實也是一種創造。


2022年,我在書店看到了一本新書,叫做《如果我們可以不通過消費獲得快樂》,這是一個英國作者寫的。當時我看著我們這兩本書的封面,我明顯感覺到是心有靈犀的,比如說我們都選擇了黃色和紫色作為主色調。但是我仔細看,為什么我的起點是不花錢,終點是過周末,而這本書的起點是不消費,但終點是獲得快樂?



我在想,是不是當我說我想不花錢過周末的時候,是因為我默認周末才是我想怎么過就怎么過的時間。如果說我的工作日,我也想怎么過就怎么過,我是不是還愿意選擇一種不花錢的方式?如果我的一生都可以想怎么過就怎么過,我會不會選擇不花錢呢?


到這里,我忽然發現我做這件事情并不是好奇驅動的,而是信念驅動的,這個信念的本質是,我相信人們都有酣暢淋漓的生命體驗,而它本身就和消費無關。


我想起這樣一段關于“免費生活”的回答:


“咖啡廳里的水和咖啡渣、公園里的草坪、樹蔭和太陽、圖書館和書店里開封過的書、城市里生活人的閑置物品、路邊的垃圾、隨處可見的垃圾、無患子樹下雨后掉下來的果實、小區或者路邊的土壤和地里的蚯蚓、餐廳和菜場要扔掉的廚余垃圾、氧氣、鳥叫聲、大型超市里的免費試吃?!?/p>


我太喜歡這個回答了,因為它離我們的生活太近了,好像我只要走出這個場地,我就能獲得我想要的一切。原來我們早就擁有我們想要的一切了——你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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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焱:


其實“不花錢的周末”也在檢測我們的城市,它需要城市有非常豐富的空間能夠提供給市民。所以我們的城市,我們生活的街道、經?;顒拥牡胤?,怎么才能給大家提供一個更豐富的生活空間?


btr生活在上海這樣一個在中國相對來說空間最豐富的一個城市,你能不能給我們講講你對城市漫游的體驗?


圓桌現場。左邊為《三聯生活周刊》副主編曾焱,

右邊為資深城市觀察者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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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r:

我曾經加入過一個垃圾微信群。群里所有的人在馬路上看到垃圾的時候,可以把垃圾拍下來,再發一條垃圾的定位。垃圾是對某些人來說是垃圾,對于其他人來說可能是寶貝,他們如果需要那個東西,就會去把它撿回來。時間長了我發現垃圾群一到半夜就特別活躍,因為我們這個城市是管理得非常好的一個城市,白天垃圾很快就被清理了,但是晚上來不及清理,所以晚上垃圾就特別多。


講到城市的觀察,有這么幾個要點,對我來自己來說很要緊的。一個是好奇心,你總是帶著對一個城市的好奇,走上街頭的。


第二個是我經常會覺得你需要在馬路上動用各種感官。視覺可能是一個太直截了當的一個東西了,但其實你觀察一個城市,可能不單單是視覺,也有可能是聽覺。我也是一個偷聽愛好者,經常在馬路上偷聽相親的人,他們怎么聊天。因為我自己也是個寫小說的人,對我來說這些很重要。大爺大媽怎么講話的,他們怎么吵架的,有什么秘密,都可以通過偷聽這件事情獲得。


還有嗅覺,因為上海很多小馬路,尤其是梧桐區的小馬路,你在傍晚五六點鐘的時候,你走過去的話就會對晚上燒什么菜很有靈感,你會聞到很多味道,紅燒帶魚的味道,豬排的味道都會通過街道飄出來,這些氣味也很重要。


有的時候你突然聞到了桂花的味道,然后桂花的味道瞬間又不見了,你可以動用你的各種感官,有的東西你可以去摸一摸,有的東西你可以去踩一踩,尤其是秋天樹葉清脆的聲音,還有你能聞到隔壁的花園里面割草之后的這種香味,我相信對一個城市的觀察或者感知可以是全方位的,多感官的,那么你帶著這種心態去看城市就會特別有意思。


最后一個關鍵詞是游戲性,前面陳菱怡講到,人家在跳舞你就跑過去就一起跳,我覺得非常有游戲感,游戲性讓人保持一種非常輕松的心態。最近在看一個日本觀察學大師赤瀨川原平的書,《上街!去尋找超藝術托馬森》。他所謂的“托馬森”就是去路上尋找一些無用的東西,我相信這件事本身看起來像一個游戲,但其中包含著很多我們對城市空間,尤其是公共空間如何建設的一種關注,以及這個城市在這個變化當中所溢出日常的那些東西。


正是這些溢出我們日常的東西,而不是一個精心規劃好的按部就班的一個城市,會讓我們覺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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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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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今天這個圓桌的題目是叫“如何給一條街道充電”,街道它是一個毛細血管,是城市里跟大家直接發生關系的一個空間。但當我們提到“街道”的時候,它又好像不僅僅是一個有交通作用的空間,好像里面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所以我想知道你們幾位是怎么來定義街道的,生活中什么樣的地方你會認為它稱得上是一條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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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東偉:


合唱和街道的關系其實還蠻密切的。合唱團建團之初,我們幾個住在磨子橋,成都最老的六層矮房子。我們在頂樓熱得不行,不能開空調,因為那個聲音會打擾到我們唱歌,所以我們開著門排練,其實整個院子都聽得到我們的聲音。


我們發現居民朋友對這個聲音是感興趣的,后面整個院子的人其實抱著一種在我們看起來好像有點過分友好的態度,他們會給我們特別的關注:哦,你是來唱歌的。


吾恣室內合唱團團長、音樂總監鄧東偉


后面到了一個九眼橋的老社區,我也是開著門排練。我發現,一層樓四戶居民,居然全是音樂愛好者。我對門的那一戶甚至是超級古典音樂愛好者。這對老兩口,只要我們星期三或者星期天排練,他們就會端著小板凳進來聽我們排練,給我們端茶,問我們渴不渴。這是一種非常妙的關系,音樂把人連接起來了。


后來,我們拉動社區的公共空間,從書店到藝術空間,去做一個關于街道合唱公共藝術的共創。從最開始的50個人,到后面100個人,一開始是年輕人參與比較多,后來會有中老年人加入。


我們當時在小關廟,也是成都主城區非常老的一個街區,那個藝術空間是一個倉庫,也是因為熱,我們就把門敞開,阿姨叔叔聽到其實很好奇里面怎么那么多年輕人在唱歌,但是不好意思加入進來,到后面他們已經習慣了,比如說冬天的時候阿姨在邊打毛衣邊聽我們唱歌。那個場面太行為藝術了,有100多個人在給她唱BGM。阿姨在那里打毛衣很高興,又會發動她們身邊社區的一些中老年朋友,他們就會帶著茶甚至鹵菜過來,聽年輕人唱歌。


后面我們開始在成都做演出,會特意安排音樂會的最后一首給大家唱,這三分鐘里,我們和觀眾已經換了角色。好幾次其實我是有被聲音打動的。


包括后面去書店和藝術展,都有不同的群體會因為合唱走到了一起,他們也愿意加入進來唱幾句。我會覺得這是對城市里人和人、和街道的關系上一個非常好的紐帶。



曾焱:


劉岱宗老師平時怎么過周末?另外,你其實跟他們的身份都不一樣,你是一個城市設施的設計者,是一個城市生活的創造者。從你的角度,怎么讓一個城市的居民能夠有地方做無用的事情,怎么讓大家過好周末?


劉岱宗:


其實我的工作跟大家所做的工作正好相反,我是個交通規劃師??赡艽蠹也恢?,在城市規劃里大概有30%-50%的土地是屬于交通基礎設施,這些基礎設施不產生任何的稅收,那意味著背后就沒有消費,而我的工作是關注在這些土地價值的浪費上面,如何來調動它的消費能力,能夠讓它為城市的經濟發展產生收益,來推動城市的轉型。讓街道產生更多的活力,有時候消費是一個很重要的標桿。


如何在公共空間設計里面推動大家之間的交往,打造“可玩型城市”?


交通與發展政策研究所(美國)東亞區首席代表劉岱宗


中國的紅綠燈對行人過馬路非常不友好,時間非常長,所以大家都有闖紅燈的沖動,其實老外也是一樣的。但是阿姆斯特丹的紅綠燈設計很有趣,變成紅燈以后,你這邊的紅綠燈就變成一個乒乓球。這邊打了,馬路對面那哥們得接著,兩邊的人就可以互動,所以大家可能就會等得久一點,不至于搶紅燈。綠燈之后大家過馬路擊個掌,彼此就認識了。


我們在一個項目中,改造了楊梅竹斜街的3個停車位,在那里放了一個荷蘭小煎餅的攤位。原先的停車位一個月加起來需要900塊錢,荷蘭小煎餅的攤位不到半個車位,一天賺1500塊。而攤位運營者是一個廚師技校剛畢業的小朋友,完全沒有經營經驗。


在做城市公共空間設計的時候,讓大家愉悅,最終是希望能夠帶來更好的消費活力,而且這種消費活力是自主的,不是被逼迫的,這是我們想做的事情。




曾焱


我們今天這個圓桌的題目是叫“如何給一條街道充電”,街道它是一個毛細血管,是城市里跟大家直接發生關系的一個空間。但當我們提到“街道”的時候,它又好像不僅僅是一個有交通作用的空間,好像里面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所以我想知道你們幾位是怎么來定義街道的,生活中什么樣的地方你會認為它稱得上是一條街道?


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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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我們什么時候用“路”,比如說我們說“這是一條致富之路”,意思是說這條路是有終點的、有目標的,要把我們帶向某處。但是街道對人好像有一種依依不舍的東西在里面,我們不是急著要到一個什么地方去,而是把街道本身作為我們本身的某種目的地,在這個里面漫游。


b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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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菱怡:


楊梅竹斜街等北京二環里的街區,給我很強的街道感。它們有商業活力的,并且也有活人住,有一些沒有被命名的“細街”,我就會覺得它是一個街道,很有人味。否則它們就像一個景區。


近幾年我覺得特別的地方,是廣東佛山、南海那邊,因為有大地藝術節對村莊的介入,它不僅有外界的商業活力,并且也有大家真實生活里的部分。生活化的東西會變得有藝術性和參與感。


鄧東偉:


我是來了成都之后對“街道”有了概念。我是貴州人,成長在一個非常小的城市。我18歲之前,其實不太知道什么是“街道”,因為小城市所有的東西都是零散的。


在我的觀念里面,“街道”是物理概念也是潛意識。我現在住在九眼橋,那邊有音樂學院,我看到很多樂器店,到特定時間點,滿大街就出現了背著樂器的人,這些要素告訴我,我在音樂街區。政府在打造音樂街區,我感覺,老成都想成為新城市,新老交替之中會有矛盾。但是,沖突感其實是街道該有的生命力。


劉岱宗:


美國有本書叫《城市社區因何而繁榮》。分析了美國50個城市的核心社區過去30年的經濟和社會數據。有些社區已經破產了,但有些30年來依然很繁榮。所有這些一直活得很好的社區,它的功能是非?;旌虾投鄻拥?。舉個簡單的案例,天通苑住30萬人,但是功能單一,只有住宅。成都麓湖,旁邊有酒店、零售業、寫字樓、菜場、商場還有住宅,它的功能更多,就意味著麓湖更加繁榮。


對于我們的交通系統是一樣的。當一條道路只有單一功能,只為小汽車提供停車或者行車功能的時候,這個道路會會逐漸衰敗,因為它帶來成本,卻不能幫城市變得更繁榮。


完整街道應該有商業外擺,自行車系統,在歐洲可能還專門有給寵物使用的道路,有可以讓大家在街道上樹蔭底下乘涼的地方。更多的功能注入到街道,這必然注定了這樣的街道會比10條車道寬的道路更能為這個地區帶來繁榮。


中國以前快速城鎮化,基礎設施建設上非???。但是我想說歷史上所有的城市,如果只關注基礎設施而沒關注人文這種活動,這種城市都是衰敗的,是不可持續的。


所以回到整體的城市建設,街道設計也好,我們希望的是在快速建設的過程中,保留土地跟空間,城市的功能會變化,這樣是很容易重新進行調整的。


李迪華:


剛才鄧東偉先生說,他是到了成都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街道的。因為大家在討論街道的定義,我想更正您一下,街道有一個定義就是“街道就是生活”。而恰恰您在來成都之前,貴州小縣城的街道,是您這一輩子能享受過的最好的街道。


我給大家舉一個例子,我在寧波參與改造了一條街道,最開始我們去做現場調查的時候,發現街道所有的臨街的窗戶是關著的,窗簾是拉著的。改造完了之后,好幾年之后有一次我去,我就特別驚訝,我說怎么這條街道所有人的窗戶都打開了,窗簾也都拉開了。


當時這個團隊里有我的一位學生,他在當地工作,他說李老師你忘記了,你帶我們去哥本哈根考察,揚·蓋爾先生講課說,一條好的街道,人們會愿意展示自己的生活,這條街道改造完了之后,所有人都愿意讓大家看我們家吃什么菜。


好的街道是自發生長出來的,而道路和城市是規劃出來的。最重要的要讓它自然生長,而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由我們的城管說了算,由我們的管理部門說了算。城市應該成為什么樣子,道路成為什么樣子,一定要由居民說了算,只有居民才是城市的主人,只有居民才應該對我們的城市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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